求凰客

我是个疯子,爱上了文学

【雱中心视角】不应为说(二)

*私货很多,我随便写,您随便看。

  

  

  你我看不破,说不破;爱不得,恨不得;问如何,又如何;慈悲我佛。

  王雱凝魂大约在元丰元年。

  只说大约,是因为他也不能确定自己那一缕朦胧的意识自何时而诞生。在那个文坛英才济济的年代,他只是浩淼烟波中一滴水珠,有的仅是些微光芒、转瞬即逝。

  太多像他这样的早夭的年青人被遗忘在故纸堆里,他本也该如此,却极幸运地折射了大海的光辉。那一缕偷来的光芒是他侥幸现世人间的机缘,也成为了几百年痛苦的开端。

  ——无论新法成败与否,世人都会记得那个惊才绝艳的拗相公,但不会长久地记得昙花一现的王元泽。

  所以墨魂王元泽现世大抵只是、也只能是个错误,一个终究会消失的错误。

  甚至诞生之初孱弱的魂力都仿佛在不断提醒新生的墨魂:

  你只是一抹随时可能会消散的残影,不过是藉由诗家的父亲无止境的思念才被投射到人间的孤魂野鬼,等到那个最牵挂诗家的人辞别人世,你也会彻底消失。

  “……这种事情以前也有,”主动前来接引他的人自称是元稹的墨魂,他看起来不是很好,脸色苍白、精神不济,“大多是一些名声显赫的人忘不了诗家,他们的思念便会凝出一些特别单薄的魂体。这些魂体与其说是文墨精灵的凝结,倒不如称是为还因果,等执念了却,此身便是黄粱熟时、南柯梦罢,再无踪迹。”

  墨魂元稹有一双非常犀利的眉眼,以至于他不刻意放缓神色就会显得过分严厉。被那样的目光盯着细细打量,换成神经稍微纤细一点的人都很难忍受,然而他面前墨魂明明有着一双天生的含情目,却对那刀子似的眼神视若无睹。敏锐如元微之,几乎是立刻从青年人瘦削如刀突出的肩胛骨和挺成一条直线肩腰背中感受到了某种冷硬的力量。

  王雱并没有对他的话做出过激的反应,唇角始终绷着,灰褐色的眸瞳死死地盯着木桌一角,似乎要在上面看出个洞来。

  他不说话,元稹也不急。

  元微之拿过桌上茶壶给二人各倒了一杯热茶,将王雱那杯推到他手边。

  茶是两人此刻所处的铺子里搭卖的散茶,没有上好的琥珀色光泽和沁人心脾的芬芳,就是一把粗制的茶叶子揉碎了和水一起煮开。但就是这么一杯普普通通的茶水,却令青年人“想”起了许多“往事”。

  不,确切地说,他是被迫想起来的。

  那些他从未经历过的事一件件地跳出来,几乎都与茶有关:

  幼年时家境清贫,杯中的茶叶比这茶渣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又苦又涩。后来随着那个他该称之为“父亲”的人官职越来越大,“他”的吃穿也越来越好,甚至还有幸尝到过御前供奉的龙团饼……小龙团的清甜甘润似乎犹在喉舌,御前焚烧的香片气味都好像还萦绕袍袖,一如那些教人昏昏沉沉午后。

  但王雱只感受到了陌生、隔阂和难以言喻的恐惧——那段记忆真正的主人的情绪几乎要淹没了他,难以辨别那些令人耳目迷乱七情六欲到底该归属于谁。

  如果我是王雱,那他是谁呢?如果他才是临川王元泽,那我又是谁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情绪难以遏制地激动起来,于是倏地站直了。元稹余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见他动了,目光也随之跟过去。

  “此身似前身。”他喃喃自语。

  “今人非故人。”元微之接道。

  他于是深深地茫然了,“他是谁”这个问题听起来似乎并不重要,也未必有几个人能答得上来。不知道的人那么多,也没见着几个人为了这事神神叨叨活不下去的,他或许也可以效仿其他人,将这些困惑抛在脑后,不去想它,只要痛快地活着便好。

  但王雱隐约觉得这个答案对他来说是极其重要的,混混沌沌地便来到这世上已然是不幸,若是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放弃思考转而是去浑浑噩噩地活着,岂不是更加地可悲?

  初生的墨魂在那一刻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与诗家之间已然隔了一道无形的鸿沟,那些文墨构筑成的联系将成为斩不断的枷锁。

  他抿了一口已经冷透的茶,凉意顺着喉咙将五脏六腑冰了一遍,冻得他打了个冷战。那股激烈的情绪褪去,王雱的精气神也肉眼可见地萎靡,冷硬的棱角重新浮现:

  “我不是他,你可能找错了人。”

  “哈,那不一定。我找的是墨魂王雱,谁笃定的我就找错了人呢?”

  元稹自己并不认为诗家与墨魂就该为一体,当然,他也不介意墨魂自认为是诗家。不过在他看来,墨魂作为世人之思的承载体,具有相当的不稳定性,连思想记忆都不属于自己,这和诗家完全不同,实在没有必要把自己活成另一副样子。

  这倒是句非常动听的话。

  大概得益于元大丞相的经历,墨魂元稹只要想,他总是能把话说的非常好听。王雱心里十分清楚,动人的言语不应该多听,就算蜜糖里没有毒,过量的甜还是会腐蚀掉人的一些坚固的品质。

  可惜他刚刚才挣扎着将自己与诗家撇开,这一句认可来的实在是太恰到好处了。所以哪怕明知是故意为之,一种被理解的欣然还是在王雱心中升腾。

  “这就是言语的力量吗?”

  面对元稹的微笑,王雱心下了然。

  虽然有些许波折,元稹还是顺利地将他引导回了墨痕斋。然而此时二人并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分歧和冷战还在后面。

  墨痕斋主人杜甫对他的到来报以极大的热情和善意,但持这种态度的墨魂在斋中却是少数,更多则对他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冷漠。

  范文正、欧阳文忠,之后的苏轼、苏辙……还有一些曾经存在,后来则湮灭在时间里的故人。他能感受到那些人在背后投过来的那种饱含深意和审视的视线,随风飘来的只言片语和零星叹息都会触动他敏感的神经。还没来得及经历更多磨练的青年人被暴露在众多看似和善的目光下,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审视,只能让自己的脊梁看上去更挺直一点,最好是僵硬成一尊任人打量的石像,连岁月都无法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

  然而宋魂之中有几位前辈好宴乐,总是会把请柬发遍小辈。前几次王雱还可以托词有事不去,却不可再三,总是免不了要露面几回,但每每露面,到底免不了尴尬。

  看不惯变法的魂太多,不好直接说的话就会暗戳戳地嘲讽。满腹经纶的才子损人都能说的清新脱俗、引经据典,王雱当然能够还击,他大可以用刻薄但不失礼数的譬喻反唇相讥,如果这里允许他这么做。

  当然,他不被允许这么做。

  若是他有开口的根苗,立刻就会被主人翁别过话头,但若是他人拱火,却甚少有人会出言打断。这般鲜明的态度让他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有些罕见的谈资,若是他不想做为一个消遣安安静静地坐在宴席一隅,就会惹来更多的非议。

  “……愚知斋中诸君多为变法一事叹惋,然古有言曰「君子交绝,不出恶声」,愚不敢自诩君子,亦未尝犯颜,然斋中诸君视愚以优伶而供宴乐谑笑,非为君子所为。愚本生为后辈,不敢与前辈言「割席分座」而义绝,亦不愿推杯换盏与欢颜……杜公高义,本不愿以此苟且蝇营之事污公耳目,然愚性拙劣,非有落落之襟怀,但持睚眦之鄙性,故不堪于此……今兹以书别公,自愧礼数之不周,而非敢生怠慢之心,他日归斋,必置醇酒以往而谢。学生雱再拜顿首。”

  烟花三月的细雨里,杜甫读完了王雱留下的书信,默默用衣袖将墨迹盖住。百感交集之下,他也只好将已经拆开的信重新封好,珍而又珍地收进匣子,藏在书柜最里面。

  这封信不能被其他墨魂看见,但它对于杜甫而言又是一个年轻的孩子珍贵的心声。诞生于诗圣慈悲心肠的墨魂天生的一副温柔,不忍心将这封交到他手上的真心毁去,只好深深地藏起来,不让矛盾愈发尖锐。

  他是墨痕斋主人,给所有墨魂以一隅庇护,自然不能偏心于谁。在这个问题上,他只能沉默,等待时间给出答案。

  “但我总还是有力所能及的事情,让他不要再因为这封信受到更多的指责。尽管这只是细枝末节,但这个孩子受到的责难已经太多,再小也不应该再往他身上压了。”

  杜甫这么想着,然后把信紧紧地藏了九百年,直到他忘了还有这么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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