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凰客

我是个疯子,爱上了文学

【雱荆】两不知(一)

*内容纯属虚构,我随意写,您随意看。

官制参考明朝,宋朝官制实在是笔糊涂账,部分地方会有架空,不要当真。

  

  

  (一)十年期,念昔与子相扶将

  陈家村是坐落在周朝东南隅的一枚小小村庄,和许多江南村落一样,这个庄子被一片片鱼鳞状的水田包围着。

  此时正值三月,稻田里刚插下不足一月的秧苗还未抽穗,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生机盎然的绿意。绿意倒映在水里,同样映出来的还有澄净夜空中高悬的一轮明月。

  夜色深浓,村庄里仅有零星灯火,有女人的身影守在昏黄火光下缝缝补补。

  她看上去年纪将近四旬,生活的艰辛过早地在她脸上添了沟壑,鬓角甚至隐现白发。但透过重重风尘沧桑,又依稀可以见得昔日的俏丽,应当称得一句如花似玉。

  哪怕如今芳华已逝,那一双桃花眼依旧似秋水盈盈,漂亮得不近人情。

  陈家村和当地的其他村庄一样排外,远道而来的女人孤身带着孩子,在此地全然不受欢迎。不仅居住的屋子非常简陋,连最基本的几样农具都没有,至今也只能靠着一手针线活来维持微薄的生计。

  但女人没有埋怨,她只是安静地接受了这一切,颇有些逆来顺受的温驯。

  栖息在屋外老树上的乌鸦叫了起来,它是去年新来做的窝。那棵老榕树去年春天还是一派郁郁葱葱,谁知入夏一场暴雨,树干被雷劈开一半,反倒便宜了乌鸦。

  与乌鸦为邻着实有点犯忌讳,但女人家里没有能靠得住的男人,儿子还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娃娃,不及她腰高,自然是不好去爬树捣窝的,也就没去赶它。

  村里人本就对这一家颇有微词,眼见这事堪称邪气,都绕着女人和孩子走。

  女人也不甚在意。

  屋子一角小小的土炕上有一个不甚明显的起伏,那是个玉雪可爱的孩子。纤长的眼睫在昏黄的灯火中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孩子的呼吸有些急促,好像是在做一场噩梦,但却怎么都无法醒来,只有睫毛无助颤动。

  树上的乌鸦叫得愈发尖锐急促,夜风也在此时作祟,从早已干枯的枝桠间擦出呜呜咽咽的凄厉。

  女人从灯下起身,三两步便来到那小小的土炕前,行步之间全然不见与年纪相符的沧桑迟缓。就连她将小儿额前碎发拨到而后的手也是白皙莹润的,宛如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任谁也不会以为是乡野农妇。

  见小儿渐渐安稳下来,呼吸重新平稳,女人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微笑。

  这一笑竟隐隐粲然生花。

  “门外的朋友夤夜远道前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借过一步?”

  风停了,乌鸦也不叫了,夜安静得一时有些吓人。在这极致的宁静里,门外那道细细的呼吸声就显得十分突兀。

  没人回答。

  女人并不着急,她知道门外的人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于是拈起之前放在桌上的针线活,但没有继续。

  “不必了。今日前来,我只为向故人讨要一物。若阁下肯忍痛割爱,我从此不再踏足此地半步,望阁下三思。”

  说话的是个男人,听声音年纪并不大。说起话来颇有些咬文嚼字,话说得软和,却仍有上位者惯发号施令的霸道。

  熟悉的声音让女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门外的男人没听见她回复,还以为她不乐意,竟又放柔了声线:

  “阿姒,我知道那天心玉髓是你家数代所传之宝,但我确实没办法了。这十年来我想了无数办法,都没有用,药王说唯有玉髓能解我胎毒,我才不得已又找上了你。

  “过去的事我是有偏激之处,后来也多有后悔,不敢来见你……事到如今,也望阿姒念你我夫妻一场,救我一救。”

  女人终于开口了,然而第一句话就让门外的男人脸色瞬间阴沉。

  她道:“没想到十年过去,陛下还是一如当年那样虚伪。若不知情的人在此,还以为是我陈家吝惜珍宝,坐视陛下生死挣扎也不肯救上一救。岂不知陛下与我这场夫妻本就是为了玉髓捏造出的一段虚情假意,甚至我父母兄弟都为此物惨死陛下刀下。今日陛下一席话说得倒像我陈家欠了你的,可见这胡说八道的功夫是与日见长啊!”

  陈姒与景祐帝隔着一道薄薄的柴门,瞧不见彼此神情,但她大概能想象出门外那人会是怎样地暴跳如雷。

  不过兴许是做了五六年的皇帝,景祐帝的涵养功夫比当年好了不是一星半点。陈姒一番话的确令他恼羞成怒,但没有立刻爆发,而是阴测测地恐吓:

  “阿姒,朕虽然是为了玉髓才接近你,但昔日情意到底几分真假,你心底应当清楚。念在你我往日夫妻,朕才在此好言相劝,六年前你跑了,今日累赘在身你还能跑吗?不如把玉髓交出来,朕可以既往不咎。”

  陈姒对他的巧言歪曲嗤之以鼻,然而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二人初见的时候。哪怕是到了如今地步,她居然还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是一个艳阳天,玄都观里桃花翩翩,树下蓝衣公子品貌温良、谈吐不凡。

  只是她以为的良人不过是巧借了一副画皮的禽兽,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人沉浸在郎情妾意的美梦里。

  “恐怕要叫陛下失望了,这天心玉髓我是再拿不出了。”她神色淡淡,言语之间似有无限讽刺意味。

  景祐帝气笑了:“看来十年过去,阿姒也不是全无长进,竟也能铁石心肠舍下幼子。朕倒是没料到,那玉髓对阿姒如此重要。”

  陈姒冷笑:“你不必激我,玉髓于我而言不过一件稀奇些的宝物,还不至于比得了我儿性命。只不过此物早就被我用与我儿救命,世上再没有天心玉髓了,陛下自求多福。”

  没有说话声传来,四周一时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门外呼吸声比最初变得紊乱,隐隐还有来回踱步的细微动静。

  “那是我的儿子。”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景祐帝虽然取玉髓心切,但他毕竟还是个心思深沉的帝王,下意识会琢磨话中深意。陈姒虽然没有明说此事的意思,他还是敏锐地发现了。

  不过陈姒一开始便没打算能瞒过他,只是冷笑一声:

  “除了你,还有哪人天生胎毒,非天心玉髓不可解?害了自己还不够,余毒还要去祸害子孙后代,真是个祸害!”

  景祐帝此时反而平静了下来,并没有被她话里挑衅之意激怒。他想到了另一件事情,沉吟片刻方道:

  “阿姒,你活不长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陈姒脸色一变。

  “天心玉髓虽能解世间奇毒,却要以内力化开,将玉髓药力在体内运足九九八十一个大周天,非深醇功力者不可为。我儿如今不过垂髫稚子,除非阿姒你舍了一身功力与他,才能助他炼化药力。

  “不过阿姒,当年你出逃时身负重伤,是靠一身精纯内力才有今日……如今内力一散,你还有几个时辰好活?”

  “不劳陛下如此费心,我活几个时辰都不打紧。”陈姒在被看穿的惊恐褪去后,又恢复了一副平静的模样,“陛下有这个功夫关心我,倒不如想想自己还有几年好活。”

  到了这个时候,景祐帝反而不急了。他好整似暇地端着手,意识到对方根本看不见后又放了下来,笑道:

  “哦?阿姒这话说的奇怪,我怎么就只剩几年好活了?”

  “当然是——”

  陈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居然打算对亲子下手,雱儿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舍得去做药引?!”

  “阿姒以为这有什么问题吗?”景祐帝的语气愈发温柔,话里确是凉薄,“我不缺这一个儿子,你是知道的。用了玉髓,他骨血里自有药力残留,反正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左右不如便宜我。”

  陈姒被他气得狠了:

  “虎毒尚不食子,你真是禽兽不如!”

  景祐帝倒不觉得这句话冒犯,反而心情很好地笑了一笑,略带了几分怜惜:

  “好阿姒,省点力气吧。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怎么还抱有那么天真的想法?我不是一个良善的人,从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你喜欢的那个郎君从来都是假的。

  “乖,别气的太狠了。要是你就这么背过气去,事情反而不太好办了。”

  阻隔了两人视线的柴门被一掌推开,景祐帝在见到陈姒的那一瞬间有些诧异,不过这点儿细微的惊讶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没想到你变成了这样,可怜见得。”

  陈姒冷笑不语。

  她很清楚,面前这个男人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之前,都非常有精力跟他看中的猎物周旋。他是不会吝惜甜言蜜语和柔情蜜意的,一张谦谦君子的皮不知道骗倒了多少人,可一旦你对他变得可有可无,他就会立刻抛弃你,一丝情面都不会留。

  这样一个人,或许适合做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绝不会是陈家阿姒的一心人。

  “陛下还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不过你也应该瞧见了,我身无长物、家徒四壁,恐怕也没有什么值得陛下惦记了。”

  不是陈姒不想像六年前那样,再试图逃跑一次。正如方才景祐帝的推测,她为了给孩子解毒,已经化去了一身功力,着实是没有本事再从他手上跑一次。

  “我记得很久以前跟阿姒说过,我最讨厌属于我的东西脱离手掌心,哪怕我不要了。”景祐帝说着还笑了一下,陈姒的心却沉了下去,“阿姒,你是想用死来逃避我吗?真是天真,就算死,你也只能死在我手上啊。”

  他口中还在如情人般柔声细语,手上已经死死掐住了陈姒。脖颈处传来的剧痛和窒息感一下子令陈姒眼前发黑,她隐隐约约听见景祐帝在她耳畔说话,声音忽远忽近:

  “真是可……,下辈子……”

  他在说什么?

  这是她在人世的最后一个想法。

  随手抛下陈姒慢慢变得僵硬的尸体,他皱着眉去看炕上的小儿:和陈姒眉目极像的孩子睡得不太安稳,但大概是被点了睡穴的缘故,他并没有醒。

  鬼使神差地,景祐帝的手摸上了孩子白皙脆弱的脖颈。掌下是温热的肌肤和还在起伏的脉搏,孩子没有防备,安静沉睡的模样竟让他想起了曾经的陈姒。

  反正他只要一点血,掌下的孩子是那么稚嫩,只要用力一点就会夭折。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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