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凰客

我是个疯子,爱上了文学

【雱中心视角】不应为说(五)

*私货很多,我随便写,您随便看。

  

  

  你我看不破,说不破;爱不得,恨不得;问如何,又如何,慈悲我佛。

  此时的兰台小筑很安静,只有翻动书页时纸张摸索出的轻微沙沙声。

  被兰台随手搁在案头的香炉不紧不慢地吞云吐雾,香丸焚烧后变成一种非常甜蜜的香气漂浮在空中。阳光透过窗户,又被淡淡的烟雾扭成曲曲折折的一束,最终落在翻开的书页上,将墨字拉出斜斜的光晕。

  兰台斜倚在简易的竹榻上,不目转睛地盯着正在看书王雱,房间里明明装着两个大活人,加起来的呼吸声却远不如翻动书页的那点动静大。

  “……兰台这样盯着看了许久,是今日的我有什么地方不妥当吗?”

  小姑娘那如炬的目光里带着戏谑和亿点点显而易见的好奇,纵然不说话也搅得王雱根本没办法安心看书,只好抬起头来温和地朝小姑娘笑一笑。

  她略略迟疑片刻,右手食指和拇指圈在一起,拨弄着指甲,发出“咔咔”的动静。王雱眼神一凝——这是兰台紧张时会下意识作出的举动,也说明接下来她想说的话并不好听,十有八九会让他感到冒犯。

  王雱依旧保持着面上温和的笑容,心底开始快速思索自己最近有没有无意间透露什么不该说的,回忆了一圈的结果是没有。

  “我刚才,就是昏过去之前,博山炉给我看了一段记忆……和你跟王总相关。”兰台说到这时卡了一下,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受到王雱身上那种冷漠的气质。那一瞬间,王雱给她的感觉宛如一尊无懈可击的石像,拒绝一切窥探的视线。

  如果没有博山炉的记忆,她也许会以为这是两人关系不好,然后就像曾经一样自觉地转移话题。但在博山炉那里看过了那么暧昧的场景,现在她只认为如果自己不是兰台,王雱估计不会轻易放过她。

  “额,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一点点好奇,你们是怎么……额,在一起的?”或许是最初见面时,王雱提到王安石的态度就不像提到父亲,兰台也对这段关系莫名没有多少排斥,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好奇,“毕竟说起来,我成为兰台都快两年了,还从未见过王总那么失态呢。他可从来没在我面前……过,如果不是知道诗家之间的关系,元泽兄,你在我心里就要变成睡完不管的渣男了。”

  对于这近乎露骨的大剌剌之言,王雱只能无奈扶额——明明最开始还是含含蓄蓄地委婉暗示,转眼间就“渣男”帽子戴到他头上了,让他真的不是很能理解这位小姑娘神奇的羞涩点生长位置。

  “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睡完不管的话,别说让他跑过来哭哭啼啼了,信不信你王总第二天就能阉了我?”

  “额……”看起来小姑娘是很想反驳他这句话的,但是憋了半天,最后只能干巴巴道,“是王总能干出来的事。”

  王雱短促地笑了一声,将书倒扣在案几上,极为难得地主动提起往事……

  那已经是他凝魂几百年后的事了,身为墨魂的临川王氏父子之间并不像三苏那样亲近,当然也不似二晏难堪。也不是没有过墨魂试图调解这奇怪的关系,但并没有用,因为没有人知道问题的根源所在。

  除了两位墨魂自身。

  墨痕斋的记录上只草草记着墨魂王安石凝魂之初遇见了诗家苏轼,这一段缘分在斋中广为人所称赞,都说是二位诗家“金陵之会”的延续。但王安石自己最清楚,真正塑造了“墨魂王安石”此身的,除却诗家的文墨,最重要的当属墨魂王元泽。

  辞别诗家苏轼后,新生的墨魂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往一个特定的方向前行。他没有刻意显出身形,于是世人也对其视若无睹,新生的墨魂就这么若无旁人地进了皇宫内苑。

  “……我原以为你不至于真来这里,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岔了,总归是人一点精灵不死、执念不灭。”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新生的墨魂吓了一跳。他循声望去,穿着打扮与这巍巍宫阙格格不入的俊美青年斜倚树干,正拈着一朵新摘下的海棠花在细细打量。

  青年甚至没有分一丝目光落在他身上,这份刻意的“忽视”让他生出了一丝难以形容、更无法言喻的委屈:

  好似他们本该是世上最荣辱与共的亲密,呼吸都能牵动彼此最隐秘的心魂,为什么要对他如此冷漠?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心声,青年终于缓缓抬眼,天生三分缱绻的桃花眼带着似有还无的笑意。青年近身前来,伸出食指轻轻在他心口点了一点,温和笑道:

  “你觉得这里少了些什么。”

  “……”

  王安石的呼吸变得急促,手不自觉抓上衣襟,他不是什么浮躁的人,此刻却因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无法平静心绪。

  青年说得对,对方适才的漠然像掏空他心中非常珍视之物,留下了一个可怖的、无法被填补的洞。空虚促使他想抓住青年,去抚慰自己那点没由来的委屈和不甘。

  这点委屈的情绪太明显了,竟然让青年忍不住笑了出来,轻轻抱住他:

  “……别怕,没有你何来我,我怎么可能会真的对你弃置不顾呢?”

  没有比相依而生的琅玕更加亲密的关系,缠绕的枝干是纠缠在一处的心魂。从血脉到神魂,唯有他们不会彼此背离,除非光阴真的残忍到将羁绊抹去,将一人遗弃。

  新生的墨魂不知道自己被给予了珍重的承诺,却也被言语里的份量打动,那个微凉的怀抱也自此被他视作此身归处。

  只是他不曾知道,他懵懂初生便拥有的东西,是另一人积数载光阴的勇气,才冲破怯懦得到的答案。王雱也并不告诉他旧事,人各自有命数,为一个困惑而辗转反侧是他的命,他不想那人吃他尝过的苦。

  可缘法就是那么奇妙,很多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混日子听起来分外容易,可稍一不留神,“我是谁”便逼到眼前来了。

  “先生以他毕生所学授我,却又不肯坚持他的看法……您和他那么像,又那么不像。先生啊先生,您到底算是谁啊?!”

  那声质问穿过九百年的风尘变得模糊而缥缈,但落在当年的墨魂耳中不吝于惊雷炸响。发出质问的帝王还那么年幼,花纹繁复的衣冠合身却让他看起来有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亦或者说是虚张声势。

  在他下首的墨魂无法回答,只是长久地沉默着,听着帝王自顾自的倾诉:

  “您知道吗?祖母和母后成天跟我说要尊敬‘醇儒’、‘祖宗之法不可变’,让我不要学习父皇,要亲贤臣远小人……可是什么是贤臣?什么又是小人呢?他们说小人妖言迷惑君主,使君主顺应他们的意愿做出祸国之举。”

  “可他们又何尝不是在让我顺应他们的心意,做他们想见的事?!”

  王安石闻言一惊,抬头只看见少年天子面无表情的脸和冷漠的神色。

  “……所有人都拉着朕,仿佛前面是无底深渊,朕只要往前一步就会万劫不复。可朝堂上诸公又可曾见悬在朕头顶的剑?朕看着那些札子,字字句句触目惊心,然而朝中却在称颂太平无事、众正盈朝……”

  “老师,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少年天子并不想要一个答案,或者说,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不容更改的答案。

  然而王安石很清楚,面前的这个孩子正在用他有限的经验做一个偏隘的揣测,然后做出了激烈的反抗——视人性本恶不是错,可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说人性恶。

  以好或坏来看待一件事本身并无高低优劣,然而好坏善恶并不是无缘无故的,人君最忌讳的就是不深思所有行为背后的目的。

  当然赵煦还是个孩子,纵然早熟,还是很难脱离纯粹的情感去思考,这并不是他的错。以他的年龄,能清楚地认识到环绕在他周围的人皆是“有所图”,就已经远胜常人。

  赵煦静静等了片刻,等来了下方那单薄身影的微微一礼,他听见那人问:

  “敢问,官家以为‘君子’二字何所指?”

  无数个冠冕堂皇的解释在他唇齿间走马而过,他大可以侃侃而谈,将那些说滥了的陈词旧调再唱几遍。但在他真正要说出口之时,脑海中唯一留下的却只有开蒙时的一句:

  “文质彬彬。”

  文质彬彬,内外相宜,此之谓君子。

  “官家已经知道了。”墨魂如是道。

  赵煦闭上了眼睛,笑了一声,笑声中隐约莫名意味。是一瞬而逝的难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和从容:

  “先生说的不错,我也是有所图,自然无法苛责他人。我之所以厌恶司马相公之言,是因为他与我非一路人,他所求和我所求不同……不,并非如此,是将他之志灌输给我便是他所求。先生不愿意在朝事上指点我,是因为人间事已非先生所求,对吗?”

  墨魂默然颔首。

  “可我不愿意走他的路啊……”赵煦颇有感慨地长叹一声,“好一条平坦的大道,可我看不见二十年后的样子。先生,那些边事财务的札子我看了,整晚整晚地睡不着,鬣犬尚不知足,何况边境豺狼?”

  他朝墨魂摊开掌心,上面因为紧握的时间太长,生了一层湿漉漉的汗水。

  “我不信,真的不信,先生。”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言语,“这是我选的路,再难也是我选的,我不信它走不通。只要我还在,就一定会走下去。”

  王安石终于侧目,不再与少年天子对视。他看着窗外枝头上晚开的杏花,那注定早逝的芳菲是如此艳丽,教人恍惚回到了春光正盛的日子,但只是回光返照。

  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颤抖:

  “去吧,去吧……”

  …………

  听完了故事的兰台变得很沉默,胸口堵着无数的话,但最后说出口的只有:

  “如果是我的话,绝没有前进的勇气。他非常清醒,同时也非常勇敢,他身上有着一种非常珍贵的品质,这是很多人一生里都不曾拥有的……但这样的人容易活不长。”

  “是。”王雱笑了笑,“他正如晚春易逝的蔷薇,伴随新月与晨露萎谢。”

  阳光斜斜落在他指尖,蜿蜒照亮了被虚虚笼盖住的文字:

  去追寻吧,少年人,在你正值青春年少的时候。谨记切莫回头,在未知的命运面前,胆怯总是比愚蠢更加不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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